书架顶层那本蓝布封皮的《声律启蒙》,脊骨早裂开了缝。昨儿搬书时碰掉下来,哗啦啦散出夹在里头的蝉蜕 —— 是小学三年级的夏天,蹲在老槐树下捡的,如今脆得一碰就碎。
翻开第三十二页,铅笔字歪歪扭扭标着平仄,"云对雨,雪对风" 旁边画了个哭脸。那会儿总觉得这些成对的字像捆人的绳子。王老师捏着戒尺在讲台上踱,要求我们背得字正腔圆,错一个韵脚就罚抄十遍。我总在 "晚照对晴空" 这里卡壳,"空" 字要拖长声调,舌尖抵住上颚时总像含着颗没化的糖,急得手心冒汗。有回把 "来鸿对去燕" 念成 "来红对去厌",全班笑倒,我把脸埋进课本,闻着油墨味直想哭。
后来这书被压在箱底,跟着家搬了三次。去年收拾老屋,在樟木箱里摸到它,封皮上的墨字褪成浅灰,却在 "春对夏,秋对冬" 那页发现新东西 —— 是母亲用红圆珠笔补的注脚,"囡囡说这句像外婆家的四季"。忽然记起某个梅雨季的傍晚,我趴在八仙桌上写作业,母亲择着菜念 "三尺剑,六钧弓",说这字里有股子侠气。当时只觉得她在说胡话,此刻指尖抚过那些洇开的红墨水,倒像摸到了当年漏进窗棂的雨丝。
前几日带学生去公园写生,穿汉服的小姑娘们在海棠树下背 "桃灼灼,柳依依"。有个扎双丫的孩子问,为什么非要 "山对海,华对嵩"?我蹲下去指给她看,远处的山影浸在湖里,天上的云正掠过高塔,就像书里的字,不是要把山和海绑在一起,是教我们看见它们站在一起时,有多好看。
昨夜失眠,又翻到那页泛黄的页脚,铅笔写的 "难" 字被岁月磨得淡了,倒像是谁轻轻擦过。窗外的风撞响风铃,叮铃铃的,竟和记忆里背 "晨对午,夏对冬" 的调子合上了拍。原来那些当年觉得硌脚的韵脚,早像系在语言上的铃铛,走着走着,就响成了温柔的路。
编辑:文案小达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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